卜谷:五福潭
登临一些普通风景,有时也需要极大的决心和勇气。往往是那些过程频频赋普通以不凡,予风景以神秘、神奇、神采。五福潭,就属于此类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五福潭是深山老林里一座深潭的名字,又是按“五福”取名五座水潭的代名,也是一个自然村名。
胡冬云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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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福潭,曾经是有路的,山径、古驿道、机耕道。荒芜十年,有的路段被山洪冲毁、掏空,裸露出嶙峋山骨;更多路段被冬茅、野草、树枝完全遮没。只有老曾开四轮驱动的“皮卡”能走一段,因为路是他修的,然后就只能徒步。不光用脚走,还得用手爬、拽。茂密的冬茅铺天盖地包裹了石板路,像搭了个密实的雨棚。人就得弯曲腰身一段八九米,一段十几米地爬行通过,偶尔与惊诧的山鸡、野兔对峙。
风景仍是风景。站立在大山隘口仰望,五福潭周围五座山峰如五只老虎,真是气吞山河如虎,十分雄伟险峻。
胡冬云 摄
五福潭又叫五虎潭、五瀑潭,这些名字关乎信念、历史、地形地貌诸多蕴含。所有的风景秀丽都有季节性,在季节中转换,不同季节就是不同的风景。
五瀑潭属于春天。春雨丝丝,春潮涌动时节,春暖花开,瀑布在隆隆春雷中觉醒,在盛开的映山红中飞腾。唯有这个季节,五条瀑布才能同时展翅,水花迸溅,成为五条腾飞的玉龙,五福潭才是真正的五瀑潭。
钟小春 摄
我有理由说五福潭最美的是冬季。2023年元月再次踏入五福潭,我看见大片腊梅在原野绽放。山道伴随山溪蜿蜒,梅林伴随山道蜿蜒。一道弯曲的山谷,便有几株十几株腊梅意外地展现,让人一阵阵惊喜。我没想到这原始的山谷会有十米多高的野生腊梅,没想到腊梅能够长得那么庞然高俊,没想到浓浓腊梅香气阵阵,把整个山谷包裹。
人显得渺小,自然显得伟大。让人感觉这是迷幻的现实,是诗境,充满浓郁诗意。或许这正是写诗的地域,这里也是远方。是许多人日夜念叨、向往,却无处可寻无处可觅的诗与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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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世纪前,我随妈妈下放来过宁都县青塘镇坎田村五福潭。五眼水潭如五个处子,静静地张着五个深情眸子与13岁的我对视。此后,我常常奔走于水潭间,随着清澈的泉水第一次融入大山与乡村生活。每天在五福潭18号院墙旁边的那眼水潭饮用、洗涤、浇灌,尝试着许多个人生第一次,砻谷、磨豆腐、打糍粑、砍柴、挖竹笋……
钟小春 摄
竹笋不愧是大山的精灵。有个谜语说竹笋:“小时层层包,大时节节高,初生当菜吃,长大成材料。”那年春节,我穿行于出门即是上山、下山的板石路,往来于村民、邻居家,筹备年货。妈妈忙忙碌碌每日笼蒸、油炸、沙炒,我在灶下烧火。有一天,胯下的竹椅突然悬起来了,坐下去,又被顶起来。是谁在调皮捣蛋呢?用火光一照,竟然是一根粗壮的竹笋,不知钻了多远钻了多久,那么盛情那么立意,从地底下窜入屋里与我游戏。
如今,18号大院内的房屋早已坍塌,成为毛竹的家园。去往院门十余米道路,被密密实实的冬茅扎根为高大、坚韧的屏障。带路的老陈是名退伍军人,有一股虎虎生威的斗志。用脚踏、手掰、身体滚,硬生生地挤兑开一条缝隙。我们便沿着这条“路”前进,四脚着地,连滚带爬回到曾经的家,两手被冬茅划开一道道血痕。
处处小心翼翼,处处不小心。我在原来的住房一脚踩着松软空地,却是个蚂蚁窝。一群群大黑蚂蚁倾巢出动,分几路袭来,我只得像个侵略者频频后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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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把烧荒的火,红火了五福潭最初的家园,延续了500年烟火。五福潭村是客家村,全部姓陈。明朝宣德8年,陈氏迁入五福潭时才3户,最多时近百户。又因林木、钨矿业务扩大陆续迁出。
五福潭地广人稀,长长的溪流似一根长长的扁担,一头一尾担着4个钨矿采矿坑口。五福潭村沿潭、溪而建,随矿山而兴、盛,又随矿山关闭而衰、亡。渐渐地,五福潭回到了它的前世今生。与500多年前“人进林退”的红色童话相仿,正在演绎“人退林进”退耕还林的绿色童话。偌大的村庄不断缩小,10年前还有两户,如今成为空村。仅存的几幢土屋有如孤岛,行将被绿涛林海吞没。
钟小春 摄
老陈告诉笔者:61平方公里的坎田村,21个村小组中的五福潭,陈玉地,高斜,石古塘,静石5个小组,已经在扶贫工程中整村搬迁。有趣的是,这些易地搬迁农户并非全部迁入坎田村,而是根据其意愿有13户54人迁入青塘镇保障房,11户54人迁入宁都县城保障房,还有数十户随打工的儿女迁往赣州、广州、深圳……与其祖先大迁徙的路线、性质恰恰相反。矿山、村庄消退,治理仍在进行。原王前坝坑口的尾砂废渣区,正进行8万平方米的绿地修复,在大自然中演绎着绿色浪漫、绿色童话,生态诗歌的新篇。
返程,又来到大山隘口。山谷的风徐徐吹拂,能嗅觉到腊梅暗香阵阵,似在送行,送别那半个世纪的似水流年。
胡冬云 摄
回望五福潭,已不复存在。水潭仍在,5座虎头山峰仍在。对于蚂蚁、山鸡、野兔,五福潭是安全舒适的新家;对于大自然,是植树造林节能减排,碳中和、碳达峰;对于笔者,是记忆深深;对于所有人则是一页全新世界。